午后的阳光在屋子里投下淡淡的暖意。杜容芷睡了小半个时辰,醒了只迷迷糊糊地靠在枕头上出神。
银红色的纱帐薄得几近透明,好似烟雾一般……
杜容芷拥着被看了一会儿,才懒洋洋开口道,“谁在外头伺候?”
青荷连忙应了一声,轻手轻脚地走到杜容芷床前,把帐子小心翼翼地拢了,又用钩子勾起来,笑问她,“少夫人睡醒了?”
杜容芷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,“什么时辰了?”
“现在才未正呢,以为您会多睡一会儿……”青荷说道,手下动作丝毫没停,“您肚子饿不饿?安嬷嬷已经去了厨房,吩咐她们做几样您爱吃的点心……现在应该也快好了。”
见杜容芷迟迟没回话,青荷不禁低头看她。
杜容芷静静地坐在床头,目光落在她挂帐子的雪白手臂上。
青荷知道她看什么,赶紧缩手缩脚地把帐子挂了,又把袖子往下拉了拉。
“拉什么?我又不是没见过。”杜容芷撇了撇嘴。
她每回看见了心里都很不是滋味。好好的姑娘,留下那么难看的一道疤……
都是因为沈清涵那个混蛋!
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。
青荷看她脸色又有些不太好看,于是忙用轻快的语气笑道,“得亏了奴婢运气好,正好藏在袖子里,谁也瞧不着。”
杜容芷也知道她有心宽慰自己,瞟了她一眼,故意唱反调,“谁说看不到,将来你夫君就看得到。”
青荷一愣,随即红了脸,半晌才闷声闷气道,“……奴婢不嫁,奴婢要一辈子服侍您。”
“那哪成呢?”杜容芷笑道,“姑娘长大了,总是要嫁人的。再说就算你嫁了人,也一样可以服侍我的。”
见青荷咬着唇不肯说话,杜容芷也知道她害羞了,倒不急着催她,反而换了个话题,“对了,早先我记得安嬷嬷说,韩掌柜的儿子送了你盒祛疤的药膏来着。你用过了没?效果好么?”
青荷的脸果然又更红了,期期艾艾道,“无功不受禄……奴婢没用……等他下次来了,就还给他。”
“一盒药膏而已,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嘛。”杜容芷不以为然道,“我觉得韩掌柜这个儿子很不错,人聪明,又是个能干事的,长得也挺讨女孩子喜欢。你觉得呢?”
青荷叫她说的头都不好意思抬了,闻言只是用力地摇摇头。
“你觉得他不好?”杜容芷明知故问道,“那真是可惜了……”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,“本来我想着身边也没几个可用的人,觉得他还不错,想好好提拔提拔,让他将来多替我做几件事来着……既然你觉得不好,那还是算了吧——我记得你看人的眼光一向都很准的。”
“不是不是,”青荷忙抬起头着急地解释道,“奴婢不是那个意思……他人挺好的,又踏实又能干,是个好——”看到杜容芷满眼的戏谑,青荷声音一顿,旋即跺了跺脚,“少夫人也太坏了!”说罢羞得满脸通红,转身就往外跑。
安嬷嬷正打外头端了几样点心进来,险些叫她撞着,见状忙护住手里的托盘,臭骂道,“死蹄子,做什么跟只慌脚鸡似的!”
青荷回头瞥了一眼,也不言语,闪身跑了出去。
安嬷嬷一脸莫名其妙,“这丫头今天怎么了这是?”说着把托盘放在桌上。
杜容芷捂着嘴笑,“嬷嬷快别骂她了……她这是臊得慌呢!”又把刚才说韩宗浩的话给安嬷嬷说了一遍。
安嬷嬷听了也忍不住笑道,“我就说呢……小妮子总算是开窍了。”一边伺候杜容芷起身,一边又道,“不过这丫头现在还小,服侍您也难得的用心,您不妨多留她几年。”她虽已经在着手训练新的丫头,可要等她们能完全上手,少说还得三两年功夫。
“我也是这么想。”杜容芷点点头,“只是觉得韩宗浩实在不错,要是彼此有意,可以先把这事定下来。等过几年他能独当一面,青荷也到了放出去的年纪,再让她风风光光地嫁过去。”原先还担心青荷不愿意,现在看来,她对韩宗浩的印象应该也不错……她也希望她能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。
安嬷嬷笑着点头道,“这话说的极是。”又跟杜容芷详细说了说韩家的情况。
杜容芷从前也知道得七七八八,现在听安嬷嬷说,心里对这门亲事也就越发觉得满意。
两人说着说着,话题不知怎么又引申到紫苏的男人石砚身上。
“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着调……家里的钱不是拿去赌博就是孝敬了花楼里的姑娘……”
杜容芷蹙了蹙眉,“上次方嬷嬷不是说紫苏有喜了么?”据说还是坐床喜,方嬷嬷为此特地摆了几桌,府里很多人都知道。“他成天这么胡闹,他家里也由着他?”
“可不是怎么的……他家里要是管得住,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……”安嬷嬷顿了顿,才低声道,“您不知道……紫苏的孩子小产了。”
杜容芷一愣,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“奴婢也是才听人说的。”安嬷嬷道,“好像有半个月了吧……说是石砚偷偷当了紫苏的嫁妆,在赌场里输了个精光……紫苏气得跟他理论,两个人就打了起来,这才出了事。”安嬷嬷说着不由叹了口气,啐道,“方家的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,不说自己儿子孙子混蛋,害了人家姑娘,反而怪紫苏不安生过日子,好好的把个孩子折腾掉了……那石砚趁着紫苏现在小月,隔三差五就往妓院里跑,比对他老子娘还殷勤……”
安嬷嬷一口气说了许多,才发觉杜容芷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,面上也看不出悲喜,不由安慰道,“您也用不着替她难受,要不是她自己动了歪脑筋,偷偷摸摸跑去外院,现在也不会遭这些罪——这都是她的命,怪不得别人。”
杜容芷淡淡笑了笑,“你放心,我都知道。”
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。
前世的自己如是,现在的紫苏——
亦如是。